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帕亞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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帕亞斯

帕亞斯滑雪場在加拿大北部小鎮, 這裏並不十分出名,但因為天然優越的地理位置,雪場各項條件遠超其他蜚聲中外的大場, 吸引了很多重度滑雪愛好者。

小鎮居民幾乎全員從事滑雪運動, 日常出行也首選雪板和雪杖。陳茉跟袁睿思租的車半路熄火,不得不拋下行李,穿上滑雪用具的時候,在心裏默默吐槽:不用這玩意兒也不行啊, 雪都到膝蓋了也沒見人清一清。

司機大叔早就習慣如此生活,樂天又耐心, 車停在半路,他第一句是:“該死, 我早就跟他們說這時候要用雪橇的。”

下車後知道自己要帶著一個滑雪初學者趕路也不煩躁, 見陳茉因為學習滑雪沮喪, 他還認真的講:“我們這裏流傳著一句話,初學者會帶來好運氣。”

因為他講解細致,最後反倒是袁睿思站在一邊, 由大叔教她‘側身並攏雙腿蜷縮抱頭是停止’、‘重心在後慢慢往前滑’、‘雪杖是輔助不是拐杖, 不要向它施加身體重量’……兩個老手帶著新手一路磕磕絆絆,也在天黑之前趕到了目的地, 並成功讓人跑回去拯救車和行李。

彼時陳茉已經摔倒無數次,羽絨服外套全是深深淺淺的雪痕, 累的一頭就能栽倒, 根本不可能再跟袁睿思一起挑戰夜場,兩人只能在滑雪場經營的酒店辦理入住。

小鎮人員流動慢, 前臺還是那個前臺、房間還是那個房間。袁睿思辦好手續扶著陳茉上樓的時候,前臺大嬸終於回過神來, 試探的喊了聲:“袁?”

陳茉剛聽到這個奇怪的發音,還沒意識到前臺是在喊袁睿思,直到他回身點頭微笑,前臺大嬸誇張的沖周圍的夥計叫:“真的是你,天啊,那個小男孩!”

滑雪場正值淡季,——帕亞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將近一半都在下雪,其他時間間斷下雪並保持低溫。當地人把這段時間稱為雪季,他們全年收益幾乎都在雪季之外取得,這個時間點沒多少人來,因為來了很有可能就因為大雪封山再也出不去。

所以不管是前臺大嬸還是引路大叔全都清閑無比,原本還散在各處發呆看景的人瞬間圍過來,你一言我一語的重覆‘驚訝、欣喜’這兩個表情,然後親切的跟袁睿思問好。

陳茉都被他們的熱情搞蒙了,看著這個問:“天啊,你竟然都交女朋友了,還在讀書嗎?你們訂婚沒有?”

另一個說:“要不要來一場蘋果派對,我們後廚還有好多囤積的凍蘋果,趕緊趁著這個機會解決吧。”

他們從眾人圍攻中脫身已經是一小時後了,袁睿思竟然也沒因為那些人重覆的口水話不耐煩,陳茉直覺他來過,聖誕節前夕拋棄時代廣場慶祝游行,退而求其次的跑到這裏,——肯定對他有什麽意義。

她想問,但今天實在太累了,泡了一個熱水澡,撲到床上就沈沈睡去,連袁睿思有沒有參加蘋果派對都不清楚。

第二天大雪,雪季除了雪還有什麽呢?工作人員對此見怪不怪,訓練有素的關閉了雪場,並在陳茉起床下樓前就準備好豐盛的早午餐,安撫僅有的觀光客。

陳茉吃到一種綠色的鮮烤面包,廚師一再力薦塗上藍莓醬,她嘗了一口味道還不錯,然後又搶走最後一根烤香腸,加上太陽蛋,自己DIY一份三明治。

下雪天就是吃飽喝足繼續去睡覺。雪場因為觀光客不多,十分安靜,推開窗戶甚至可以聽到雪花落地的‘簌簌’聲,寒風呼嘯而過,屋內卻燃著壁爐,溫暖異常。

袁睿思穿著一件高領的黑毛衣,靠坐在床頭讀書,陳茉趴在他身邊看了一會兒,終於想起來問:“你是不是來過這裏?他們好像都認識你。”

他伸出手指撫摸散落在床上的發絲,在女友催促的推了推手臂後,才道:“我是這裏的股東。”

袁大股東跟女友在雪場等了三天,那厚到可以遮住門窗的雪才停下來,雪停的那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歡呼。

工作人員第一時間開著鏟雪機沖出去開路,因為雪場裏那個頭發花白的駐場醫師最近一直‘天啊,上帝啊’的叫,任何一個人咳嗽、擤鼻涕的聲音都能把他嚇得夠嗆:“你們千萬撐住,不要病倒,我們現在根本出不去!市政那群吸血鬼只知道收錢,絕對不會再派救援飛機過來的!”

不僅醫師有責任心,雪場工作人員也很敬業的抓緊時間維護雪道。陳茉他們在次日中午就得到雪場可以全面開放的消息,她吸取剛來時趕路的慘痛教訓,從行李箱翻出自己網購的防摔屁.股烏龜,就跟著袁睿思一起去了初級道。

……初級道除了他們倆,就只有一個帶小孩兒的家長。

小孩兒五六歲,正處於教練口中學習滑雪的黃金時間。老手說的也沒錯,因為小孩兒跟陳茉同樣練雙板,她還抱著袁睿思大腿不肯撒手,死活也不想自己從看起來就能把人摔死的坡道上滑下去的時候,人家傲嬌的看她一眼,拉下滑雪鏡直接給她展示了什麽叫“S型連續轉彎”。

陳茉:“……”

袁睿思聲音都帶著笑意:“連個小孩兒都比不上。”

陳茉不吃激將法!硬是又讓袁睿思帶著自己磕磕絆絆滑了幾次。這中間那個叫巴裏的小男孩從他們身旁劃過,有時候還故意停在他們身邊,看陳茉深一腳淺一腳或者直接剎不住車的笨拙樣子,她順暢的滑一小段,袁睿思還沒開口,巴裏就在一旁啪啪啪的鼓掌,羞的陳茉都想像個怪阿姨一樣大叫,最好讓他媽媽把人拉走!

在這種刺激下,她才鼓起勇氣挑戰在袁睿思口中‘連個坡也沒有’的雪道。

連個坡也沒有的雪道從出發點看下去真的很高啊,陳茉看著巴裏再次往下滑,心一橫也劃拉著雪杖前進,但有人帶著滑和自己滑的感覺是真的不一樣,到了半坡慣性加速的時候,那種失重的感覺一上來,她就下意識用雪杖撐。

袁睿思看到眼裏喊了聲:“松手!”

可這指揮來的太晚,陳茉已經徹底失去平衡,啊啊叫著任由雙板轉變軌跡,給在一側滑的好好的巴裏來了一個滑鏟。

皮肉痛倒是其次,主要是她這個大人體重大,巴裏就算技藝高超也難以從她帶來的慣性中逃脫,最後她抱著人家滑了全程。剎車的時候因為加了個重量又剎不住,兩人直接撲在雪堆裏,巴裏呸呸呸地一邊吐雪一邊從陳茉身下爬出來。

袁睿思還沒趕到,巴裏老媽也不知道扶陳茉一把,剛才只顧著拍照錄視頻,現在就站在一邊仰天狂笑,嘎嘎嘎的笑聲幾乎響徹整個山谷。

陳茉爬起來的時候都要抑郁了,徹底對滑雪這項運動失去信心,擺爛到連雙板也懶得脫,任由袁睿思牽起雪杖,她握著雪杖後端跟他走小路去高級道。

走到一半天色轉暗,高緯度地區冬天夜晚來的很早,下午三四點鐘天就黑了。雪場廣播號召大家盡早離場,她說:“回吧。”,袁睿思卻扭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,陳茉還以為他是因為今天帶她都沒自己玩,所以想到高級道滑一把。

誰知道他們左走右走直接來到雪場跟森林交界處,陳茉早已走的腳酸,抱著雙板跟在他後面。左側是高到讓人仰視的雪道,因為雪松遮擋,場地光線也照射不到,只能借助雪地反射的白光才能勉強看清。

一顆顆雪松在這個略顯陰郁、淒冷的背景下,沈默站立著,像一個個可靠的朋友。

袁睿思面對雪松躺下,枕著一條胳膊觀察天空,那既閑適又專註的姿態,讓陳茉也不禁擡起頭,夜色已至,萬裏無雲,什麽也沒有啊,而且也起風了,晚上會越來越冷的。

陳茉想把這個好像在發神經的男友拉起來,但她剛彎下腰,袁睿思手一伸、腿一勾,她還沒反應過來就一頭栽進了他的懷裏。

腦袋重重地砸到他的胸膛,陳茉聽到骨頭相撞的回聲,幾乎顧不得頭痛,喊了聲:“袁睿思!”但在他冰涼的手撫到她的臉上,示意自己沒事的時候,又罵出聲:“你有毛病啊……”

她順從的枕著他的胳膊,有羽絨服裹著、隔著,雪地的冷意沒滲入身體,聽著耳邊呼嘯的寒風,甚至覺得自己跟他縮成一個小團更暖和。

長久的靜默後,袁睿思終於開口說:“帕亞斯的夜空十分漂亮,再等一會兒還能看到星星。”

陳茉沒有聽他說話,剛摘了手套偷偷捏雪團,想趁著他不註意來個惡作劇,可惜袁睿思下一句就是:“這裏還有狼,你聽。”

遠處似乎是隱隱約約傳來了兩聲嘶聲裂肺的嚎叫。

陳茉第一個念頭:原來狼不是嗷嗚叫啊。

第二個念頭:它們叫的好難聽。

第三秒幾乎要彈起來,狼來了還不跑?!為什麽雪場會有狼啊?啊啊啊啊啊啊啊!

見她嚇得半死,坐起來又推又拉,下一刻好像就要壯著膽子給他來一巴掌,袁睿思才笑了一聲:“雪場有電網,它們進不來。”

虛驚一場。

陳茉捂著胸口躺回去指責他:“你真過分。”袁睿思毫不示弱:“你更過分,我帶了你一天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?我講話,你還什麽都不聽。”

她側過身看他:“小少爺想跟我說什麽?”

袁睿思又不開口了,開始跟她玩‘我的心思你來猜’的游戲。她猜了一大堆,從課程完蛋不能準時畢業,到是不是袁先生跟袁太太離婚他受刺激都講了出來,他聽到這裏才捏了一下她的臉。陳茉回憶起那對夫妻的冷淡,在心裏狂叫‘不是吧不是吧’,但面上還是伸出手堅定的抱著他:“放心,你還有我呢,沒了爸爸媽媽你還有女朋友!”

袁睿思淡淡罵她一句:“傻。”

她松了一口氣:“你又不說,讓我猜,一點提示都不給,你不會想把我凍死在這裏跟你殉情吧?我還不想死呢。”

他沒回答,反倒問:“他們要真離婚了,你不會只說一句‘放心,你還有我’吧?”

陳茉大義凜然道:“當然不是!”她伸出凍的紅彤彤的手去摸他的脖子,想借機給自己沒有知覺的手取暖,但他似乎早就料到,握著她的胳膊改變方向,最後她摸到了他的喉結。

袁睿思這個部位真的太性.感了,她從摸到的那一瞬腦海中就不斷回放他吞咽時上下滾動的樣子,有時候是她收緊,他受不住的仰起頭,微黃的夜燈在白墻上投出他的側影,線條分明、喉結微凸,真如刀削斧鑿一般。

她察覺到他的低沈,輕聲道:“說真的,你也知道我在老家長大的,農忙的時候經常幫忙照看小朋友,安慰人的手段還是有的啦。”

她說:“我一直感覺你也是個小朋友,孤單的小朋友,脾氣有點差還有點古怪,但誰讓我就是喜歡你呢,我抱抱你,別傷心了。”說著她真的側身把自己一條腿搭在他身上,還伸出一條胳膊摟住他的脖子,勉強做出了擁抱的樣子。

如果這時候有無人機經過,一定能拍下小情侶在雪地裏擁抱的傻樣。

袁睿思嘆息道:“陳茉。”此刻有她在身邊,他真的很難想象自己竟然有那樣一段過往。那一夜市政出動多少警察、搜救隊,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都吵的他頭疼,雪場燈光大亮,人人高聲呼喊,猶如幼時回到川西老家,中門大開,他跟著父親像一尊神像一樣坐在堂前任人許願。

但這些蒙太奇式的回憶只讓他更加煩躁,即使人聲近前又遠走,他也不想出聲,任由冰雪吞噬自己的軀體。

她只不過穿著裙子出現在他面前,輕輕巧巧就將他拉到人間。

他親吻她的額頭、鼻尖,最後越難自控,她穿著一身粉色的羽絨服,因為寒冷用拉鏈封的嚴嚴實實,他拉開又遮掩住,擔心熱氣跑出會讓她丟失體溫。

帕亞斯的夜晚實在太冷了,不僅她剛才想用來惡作劇的手指凍得通紅,他的手指也在渴求溫暖,直到她哭著說冷,他才將人扶起來。

回酒店的路難走,他一直都在回想剛才那一幕,她真的像花一樣,春天的花、夏天曬暖的湖水,她撐著雪杖走的踉踉蹌蹌,他本想伸手扶她,卻被她拍開:“不要讓我見到它!”

袁睿思拿著雙板微笑,身後是幽幽黑夜與無盡繁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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